臺灣城市圖系列圖組之演進

撰文/許哲明 (軍備局生製中心第401廠測繪榮譽顧問、中華民國地圖學會監事)

一、前言

城市歷史地圖是展現城市變遷及空間關係的第一手資料,同時它還承載了豐富的政治、經濟、人文、史地元素,以及製圖、測繪、印刷等科技資訊,為不同學科研究提供重要史料。從一城市地圖中可以看出當下歷史時代的城市概貌,而從跨渡不同年代的系列地圖中,更能加深認識城市發展的脈絡。近代城市地圖,主要以近代實測技術為標誌,其時代界定通常為19世紀中葉至20世紀40年代註一,亦不排除少數出現於前近代受西方實測技術間接影響而製作的城市地圖。本文試以19世紀末葉至20世紀60年代間臺灣城市歷史地圖(系列圖組)的演進作一概略闡明,可分為四階段,即1.基礎建設-日治時期臺灣市區改正圖及都市計畫圖、2.戰備需求-美製版臺灣省城市圖、3.經建測繪-臺灣重要城市一萬分一地圖、4.備戰整備-本製版一萬二千五百分一中國城市圖(臺灣)註二。各階段雖未直接相聯結,而是各具本質特色。

二、基礎建設-日治時期臺灣市區改正圖及都市計畫圖

臺灣城市之擴建在日治時期逐步由「市區改正」(1899年起),演進為「市區計畫」,之後引進了近代「都市計畫」制度,臺灣總督府於1936年公布《臺灣都市計畫令》及施行細則,於隔年實施,改造了臺灣傳統的城市空間。這時期所繪製的市區改正圖或都市計畫圖,如表1所示,表中所列出的是臺灣主要城市為例。

表1 日治時期臺灣主要城市之市區改正圖或都市計畫圖彙整表

從這些市區改正圖或都市計畫圖,大致可概觀看出該城市在當代之建設與擴展。以臺中為例,參閱圖1與圖2,其早期的規劃是為「棋盤狀」都市註三;為配合整體都市發展也設置了公園預定地,但原地後來被鐵路車站用地取代,也就是臺中車站現址;而公園預定地變更到了台中公園現址。

圖1 六千分之一臺中市區改正圖(1926年)
〔粉紅底區域為公園預定地〕
圖2 一萬分之一臺中都市計畫圖(1943年)

三、戰備需求-美製版臺灣省城市圖(AMS L991)  1944-1945

德州大學圖書館館藏(http://www.lib.utexas.edu/maps/ams/formosa_city_plans/)中有一批美軍製作的臺灣城市地圖(Formosa (Taiwan) City Plans, U.S. Army Map Service, 1944-1945)註四。1944〜1945年,時為二次大戰末期,太平洋戰場上美軍正步步進逼日本本土。當時仍為日本領土的臺灣,自然也成為美軍計畫攻佔的目標之一,因而產製了這批為戰爭而準備的地圖,臺灣二萬五千分一地形圖(L892)也是同樣之產物。這批臺灣城市地圖的圖組號是L991(「L」指東南亞地區;第一個數值指比例尺代碼,1/25,000是「8」,而「9」代表任何尺度的城市圖;後二個數值「91」、「92」是臺灣之代碼),總計有26幅,比例尺有1/10,000(14幅)、1/8,000(5幅)、1/7,500(2幅)、1/6,000(5幅)等四種(請參閱表2)。例如:圖3,是1/8,000城市圖「臺中」幅。

表2 美製版L991臺灣城市地圖(1944〜1945)統計表及重要指標

圖3  AMS L991 Formosa (Taiwan) City Plans_Taichu 1/8,000 (1945)

這時期美製版L991軍用城市圖是屬大比例尺地形圖、戰術用圖,採用多圓錐投影,參考橢球體是國際橢球體 (GRS-1924/1930,即1909年海福特橢球體),坐標系統是世界多圓錐1,000碼方格網Ⅲ N帶D區。這圖組主要是提供美國海軍航空兵軍機轟炸臺灣日本重要官廳、軍事設施及工業生產(蔗糖、丁醇)等之用,甚至可能在登陸臺灣,或終戰後接收管理臺灣之用。故圖資表現較強調道路、鐵道、街廓、建物與重要設施(如電力線、機場跑道、港口),及相關的地名註記;故一般施測完成後,一定要實地調繪。當年美軍運用1944〜1945年的航空像片(目前中研院GIS研究專題中心」典藏圖資中有部分為美國國家檔案館所保有,拍攝涵蓋臺灣各大城市地區的航照,如圖4所示),採航照平面測製法(photo planimetric method)測圖後,並無實地調繪,圖內的相關註記僅能參用日製1/25,000、1/50,000地形圖等相關圖資及情報資料來表現(故城市圖與地形圖兩者數學基礎是相同的)。其圖外整飾資料(參閱圖5),不像日後標準軍用城市圖樣式(參閱後敘的L992&L991),具有建築物指南和街道索引(參閱後圖11),這些都是實地調繪時完成的,而在這時期(1944〜1945)美軍並無法執行。故判讀這L991第一版城市圖和L892(或L792)地形圖之圖式,兩者是相類同的。

圖4 美軍於1944年拍攝之臺中舊航照影像
圖5 美製版L991城市圖之圖外整飾資料(與L892地形圖相類同)

四、經建測繪-臺灣重要城市一萬分一地圖  1948

早期大陸在民國時期(1949年之前)有關於重要城市軍事上或經建上之測繪成果,一般稱作「城市圖/城廂圖註五」,是屬於大比例尺地形圖,而系列性的比例尺律定為1/10,000,主要依據1945年12月軍事委員會軍令部令頒的《一萬分一城廂(市郊)圖圖式》辦理(參閱圖6);進而1946年4月5日,中央令全國各省施測重要城市的一萬分一地圖註六,內政部策頒《全國重要城市一萬分一地圖測圖須知》(參閱圖7),包含有:一、測區註七;二、圖幅範圍註八;三、測圖方式;四、兵要地理調查註九;五、測圖儀器;六、作業力規定:圖根測量、碎部測圖、墨繪整飭;七、測圖日期;八、測圖稿紙;九、原圖呈繳。最後附「兵要圖圖例」等。

圖6  1945年12月軍事委員會軍令部令頒《一萬分一城廂(市郊)圖圖式》
圖7  1946年4月內政部策頒《全國重要城市一萬分一地圖測圖須知》(局部)

實務上本案係由各省市地政單位負責施測,部分由國防部測量局所屬測量隊代(協)測,經內政部方域司及國防部測量局審核後,再飭製圖廠(南京)或製圖分二廠(重慶)執行清繪及製印。施測及清繪之圖式註十係依據1945年12月軍事委員會軍令部令頒的《一萬分一城廂(市郊)圖圖式》辦理(參閱前圖7)。圖式中反映各個地理要素及其附屬物體、獨立物體及副記號等。地貌以等高線表現,等高距為5公尺,高程起算都以各省市自行假定的原點,以公尺計算。未採用地圖投影,圖廓為矩形圖幅(50x40cm)。樣圖圖廓外左下標註之發行機構名稱,按實況註記為「內政部方域司/國防部測量局」。各重要城市圖之圖號係「省代碼註十一+城市編碼」,加註於圖廓外右上處。

內政部規劃施測全國重要城市一萬分一地圖第一期計有263座,就臺灣省政府地政局於1948年測製註十二,計有17幅(9座),如表3所示。廣惠專案中檢整出之重要城市一萬分一地圖成果,大多是原圖及清繪圖,由於當年相關經費短絀註十三,故很多沒製印成圖。此研析的圖資(原圖),請參閱圖8之舉例。

表3 臺灣省重要城市一萬分一地圖彙整表

圖8 1/10,000《臺中市城市圖》(臺中市城廂圖第一號)(原圖)  10_05  1948年4月製  臺灣省地政局  59.5×51.3 cm
〔此圖組之各幅原圖左下標註之機關為「臺灣省地政局」,經內政部方域司及國防部測量局審核後,再飭製圖廠(南京)執行清繪及製印時,標註之機關則改註為「內政部方域司/國防部測量局」,如表3的《臺南市城市圖》。〕

五、備戰整備-本製版中國城市圖(臺灣) L992&L991  1960-1973

聯勤測量製圖廠運用美製1/12,500《中國城市圖(臺灣)》予以譯註編纂印製出版。本圖組係採用橫麥卡托投影,國際橢球體,圖內採UTM第51帶1,000公尺方格網(此與前述AMS L991 1945年版是不同的)及中美共用圖式。根據各市政府出版之大尺度地圖及聯勤測量製圖廠出版的1/25,000地形圖編繪,並以現時航攝照片平面修測及實地調繪。繪有主要行政界線,道路係依據《臺灣1/25,000公路調查圖》依其重性及寬度分類修正,鐵道依其軌道分類,市區用密集區記號繪出,人口稀少區另繪獨立屋;道路及機關等名稱用索引(index)方式註出(此係前述AMS L991 1945年版沒有的);地貌用等高線表現,首曲線間隔5m,間曲線2.5m,高程及水深以公尺(m)計;植被用符號表現;英文地名根據《韋德齋爾斯修正式》(Modified Wede-Giles System)譯註註十四;印有詞彙(glossary)。參閱圖9、圖10、圖11。

圖9  1/12,500中國城市圖(L992)_臺中市 1960年6月 聯勤測量製圖廠印
圖10 圖例、圖料表及編繪方法
圖11 本製版L992(L991)軍用城市圖(臺灣)之索引編輯

本製版1/12,500《中國城市圖(臺灣)》之圖組號,1960年是L992,1962年起更改為L991註十五(此圖組為「密」等級)。就主要城市(如基隆市、臺北市、臺中市、臺南市、高雄市、花蓮市)彙整如表4、圖12。以「臺北市」幅為例,對照L992與L991圖組之圖,後者已加「密」,參閱圖13;由兩者之「圖歷編纂說明」與「圖料表」對照(參閱圖14、圖15),可知圖資編纂是延續的,差別主要在「非密」(L992)與「密」(L991)。

表4  本製版1/12,500《中國城市圖(臺灣)》(L992&L991) 主要城市彙整表

圖12 本製版1/12,500《中國城市圖(臺灣)》(L991)之圖表(1973年)
圖13 L992(非密)與L991(密)之對照
圖14 L992與L991之「圖歷編纂說明」對照
圖15 L992與L991之「圖料表」對照

註釋

1.《近代城市地圖富含史料價值》(鍾翀,2017),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https://kknews.cc/news/bkeelom.html

2.此所稱「中國城市」,在這年代係指「中華民國城市」,含大陸地區及臺灣地區。

3.臺中1895年就被提議規劃為「放射狀城市」,但未被採用。然而在百餘年後的現今,臺中除了當時市區改正後中區是棋盤狀外,放射狀規劃在的都市擴張下卻起死回生,一圈又一圈的外環路自中區向外擴張至74快速道路,時至今日成為臺灣最具代表性的放射狀城市。

4.廣惠專案中亦有此套圖組:

5.「城廂」一詞的使用是晚清民初城市地圖的一大特徵。此前的城市地圖,大多使用強調行政性質的「縣城」等詞。隨着當年城牆的拆除,「城廂」一詞也從地圖上淡出。所以「城廂」一詞,可作爲判別地圖製作年代的標誌,也是城市從行政、軍事職能爲主的圍郭都市,到近代產業化經濟都市的濃縮符號。

6.《中國測繪史》載:民國35年有令「全國舊日府城以上城市必須測繪一萬分之一地圖」。

7.測區指出的”另冊規定”,就是「第一期施測城市名稱表」,計有263座城市。

8.圖幅範圍(大小)是50x40cm。民國30年軍令部頒布《陸地測量總局各尺度地圖編製規則》中,1/10,000地圖之舊圖廓大小[橫寬46 cm x縱長36cm](簡稱46x36cm),新圖廓[經差3’Ÿx緯差2’](簡稱3’Ÿx2’)。

9.「兵要地理調查」應該是與「兵要圖圖例」相搭配的,惟檢視檢整出的城市圖之成圖可知,相關的一些符號(道路、河川、住民地、給水、飛機場),並沒有表現出;因一般城市(市郊)圖是非軍用城市圖。兵要圖圖例與城市圖圖式對照(舉例,道路)如下:

10.1/10,000地圖之圖式,最早是參謀本部第六局於民國3年1月訂頒的《一萬分一至五萬分一地形圖圖式及解說》;民國24年10月陸地測量總局再版《一萬分一至五萬分一地形圖圖式及解說》;軍事委員會軍令部民國33年頒布《第一次修訂一萬分一至五萬分一地形圖圖式及解說》,民國34年12月印發《一萬分一城廂(市郊)圖圖式》。民國41年8月聯勤總部測量處增修再版《一萬分一至五萬分一地形圖圖式》。

11.各省之代碼,係引用自《中華民國各省(市)縣(市)行政區域代碼》;01~38為各省、地方、特別行政區代碼,51~64為直轄市代碼。https://www.rootlaw.com.tw/LawContent.aspx?LawID=A040140051003600-0941003

12.《國防部測量局工作日記》(民國36年5月)載:測量第十隊,調派人員協測臺灣省重要城市一萬分一地圖。〔測量第十隊,即前福建陸地測量局改制而來。〕

13.國防部測量局第52次局務會報(民國36年6月12日)載:內政部與本部會測全國重要城市圖經費不敷,內政部意見希望本部完成就圖印製若干幅,然後再行呈請追加預算。

14.地圖上有關中文地名譯註從早期採用《中英譯音表》(1944年,美國陸軍製圖局),之後律定的作業規範《地名譯註法》(1959年,聯勤測量製圖廠),或傅安明先生編印的《地名譯註作業法》(1963年),及《地名漢字譯音表》(1971年,聯勤測量署)等均是採用《韋德齋爾斯修正式》譯音法;其係源自1859年的《威妥瑪式》,至1959年修訂為《韋德齋爾斯修正式》。

以1945年為界,之前的L991,地圖上臺灣地名以日語發音譯註;之後的L991(L992),依威妥瑪拼音(軍圖上稱謂「韋德齋爾斯修正式」)以中華民國國語發音拼寫。例如「臺北」,前者譯註爲「Taihoku」,二戰結束以後拼寫爲「Taipei」。「高雄」,譯註爲Takao—Kaohsiung。

15.圖組號L991,第2個字碼(1〜8)是比例尺代碼,「9」則不分比例尺,代表城市圖;故「三、美製版臺灣省城市圖(AMS L991) 1944-1945」(1/6,000、1/7,500、1/8,000、1/10,000)與「五、本製版中國城市圖(臺灣)L992&L991 1960-1973」(1/12,500)之圖組號是相同,但圖組名是不同的。

參考文獻

內政部(1946),《全國重要城市一萬分一地圖測圖須知》,中央研究院人社中心GIS專題中心。

國防部史政編譯局(1947),《國防部測量局工作日記》(民國36、37年)數位檔案,國家發展委員會檔案管理局。

國防部史政編譯局(1947),《國防部測量局局務會報記錄》(民國35〜36年)數位檔案,國家發展委員會檔案管理局。

許哲明(1997):地名譯註標準化之研討,測量技術通報,第99期,第27~50頁。

許哲明(2014),《美製版臺灣城市圖》,中華民國地圖學會/每月一圖/103.7。http://www.ccartoa.org.tw/news/2014/140708.html

許哲明(2022),《早年大陸地區測繪之城市圖/城廂圖》,中華民國地圖學會/每月一圖/111.4。http://www.ccartoa.org.tw/news/2022/202204.html

許哲明(2023),《全國重要城市一萬分一地圖施測之概況》,地圖印象Blog, 2023.8.7更新。https://sjm460405.blogspot.com/2023/07/blog-post.html

盧乾坤 等(2002),《中國測繪史(第二卷)》,測繪出版社(北京)。

臺灣日治時期城市規劃: https://www.wikiwand.com/zh-hk/articles/%E5%B8%82%E5%8D%80%E6%94%B9%E6%AD%A3

臺中市百年歷史地圖平臺: https://gissrv4.sinica.edu.tw/gis/taichung.aspx